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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葛印卡先生應是僅次於達賴喇嘛的亞洲佛教老師。有幾位傑出的美國教師曾跟他學習;他定期訪問歐洲,澳大利亞和美國;而且每年有來自世界各地數百個團體,參加他在孟買附近所舉辦的十日和一個月的禪修課程。

下文乃瑜珈雜誌(Yoga Journal, 加州, 柏克萊)編輯史蒂芬‧波迪安所撰。原文刊登於1989年9-10月的瑜珈雜誌,在此全文刊登。

 

雖然葛印卡聲稱他教的是佛陀的教導,但他並不稱自己是佛教徒。他堅持「正法是普遍性的,非宗派性的。」在一個遭受不同種姓制度和信念所蹂躪的國度裡,這個大公的訊息猶如傷口上的藥膏。他的禪修課程在印度教寺廟、基督教堂、佛教修行中心,和穆斯林清真寺舉辦;而且有數百位基督教牧師,修士,和修女跟他學習,成為他們牧靈訓練必修的一部分。

 

葛印卡教給學員的毘缽舍那(Vipassana),常常被翻譯為內觀禪修。他師承偉大的緬甸大師烏巴慶(U Ba Khin),葛印卡的這個古老法門所強調的有三方面:道德的行為,使心安定;專注呼吸來控制心;和適當的內觀,洞察一個人的身心結構,使心純淨。葛印卡步佛陀的後塵,稱這是去除苦的三大根源(貪、瞋、痴)的一條直行道。

 

葛印卡的教養似乎沒有任何一點,是為了讓他成為一位內觀教師而準備的。葛印卡出生在移居緬甸已有二個世代的印度家庭。他從小就被教導保守印度教精巧的儀式和禮儀。他在青年時就被培養進入家族的紡織業;他從十幾歲開始經商,到20多歲時,他已經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生意人,而且是緬甸印度社群的領導人。

 

但是正如他所說的,伴隨成功而來的是「大量的自我,大量的緊張」;他開始患上嚴重的偏頭痛,除了嗎啡,可說已無藥可救。深怕染上毒癮,他到歐洲,美洲,日本求醫,但都無效。當時一位朋友建議他去參加烏巴慶的10日內觀課程,烏巴慶不但是一位禪修大師,還是政府的高官,緬甸政府的會計長。

 

「起初我頗為猶豫,」葛印卡回憶地說,「一部分原因是我無法相信,連最好的醫生都無能為力,這個禪修能幫助我什麼;而另一部分原因是,它是佛教,而我是來自一個很堅定的印度教家庭。」但與烏巴慶會面後改變了他的心意。

 

「他是如此聖潔的一個人。圍繞在他四周的氣氛是那麼的平靜與安詳;只與他會面數分鐘就說服我,給這種技術一個嘗試的機會。」結果是戲劇性的,並徹底使葛印卡相信了內觀的價值。

 

「當然,這減輕了我的偏頭痛。但減輕最大的是,因為自我所引起的壓力與過勞和緊張」。葛印卡發現,以前他是一個「易怒的人」,現在他發現與家人和員工相處得很好。當他了解到正法不是宗教,而是一種「生活的藝術;這個生活的藝術,是在自身範圍內的安詳與和諧;而且對於他人也只有安詳與和諧,沒有別的東西」。至此,教條和禮儀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了」。

當葛印卡不再肩負生意和家庭的責任之後,他定期與烏巴慶學習長達14年之久。1969年他遷居印度,受到老師的鼓勵,他開始在印度教授內觀課程。1976年,葛印卡在印度孟買附近的伊迦埔里,成立了國際內觀中心。完全靠學員感恩的捐贈所建立的這個中心,擁有一個超過400個座位的大禪堂,和250多間個人禪修的小關房。在印度的其他3個城市附近以及在尼泊爾、澳大利亞、紐西蘭、日本、英國、法國和美國也都設立中心。總共約有100位經葛印卡指派的助理老師,免費傳授這個法門給所有要求學習的人。

 

葛印卡,一位60多歲像玩具熊的男子,給人皆是「真實」的印象;一個忠實遵循他所信奉之路,且已達成了他所說的快樂與平等心的人。在我們的採訪過程,他的聲音從未出現過任何絲毫的不安、(華麗)充溢、急躁或擔憂。相反的,它流露出平靜、安定的溫暖和寧靜;對於世上最古老的禪修之一的大師而言,這些(氣質)是人們所期望的。

 

瑜伽雜誌:在最近的一次採訪中,您曾說,「在我看來,印度教和佛教都瘋了。」

 

葛印卡: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對我來說,正法是普遍性的,它從未是宗派性的。道德的生活不會是印度教徒或佛教徒或基督教徒的專利。大家都必須過道德的生活,不做任何傷害他人的言行。

 

控制心(samādhi)和使它純凈,並把它從所有負面中解脫出來(paññā;發音如“pahn-ya”);也不會是任何一個教派或宗教的專利。這三項(戒,定,慧)構成了佛陀所教的正法。因此正法是普遍性的。當我教授這個法門時,我不稱它是佛教的,因為「佛教」是一個有載負意義的字,就像印度教,耆那教,基督教一樣。它是指一個教派,而我所教的是普遍性的。對我來說,教派分裂;正法團結。當我用「瘋狂」一詞時,我指的是在印度和斯里蘭卡的情形,在那裡印度教徒殺害佛教徒,佛教徒殺害印度教徒。即使是美麗的正法,一旦成為教派,就會變成有毒和狂熱,而失去正法的本質。當所教的是純凈的正法時,就不會有任何的瘋狂。

 

關於正法,您可以再多說一點嗎?您所教的正法是什麼?

 

正法是支配整個有情與無情宇宙的自然法則。如果人們了解自然的法則及其運作,人就會過善的與適當的生活。現在,正法要我們不殺生,不偷盜,不說謊,不邪淫,不飲酒(在家眾的五條基本戒律)。在這個表面的層次,這些其實是社會的法律,甚於自然的法則,因為它們有助於社會的安祥與和諧。

 

但是,當你開始練習內觀時,內心深處了解到;每當犯了這些戒律的任何一條,甚至在你傷害他人之前,你已開始傷害自己了。在心中還沒有產生大量的憤怒或仇恨之前,你不會殺生。一旦產生了仇恨或惡意,就是任何的消極性;自然就開始懲罰你,於是你變得難過。當你產生憤怒時,你不可能經驗到安祥與和諧。你感到非常激動,非常難過。

 

同樣地,每打破一條戒律都會使心不安和使人難過。死後大自然可能會繼續懲罰我們,我相信的確會如此。但是,大自然肯定在當下就懲罰我們。這就是法則。把手伸進火裡,它就燒傷。如果我不想讓自己燒傷,最好把手從火中移開。所以守戒(道德或戒律)不只是為了社會,而是為了自己;以保持自己的安祥與和諧。

 

當這些消極性被去除,而心變得平穩,安靜,和純凈時;大自然的定律是讓純凈的心,自然充滿了愛,慈悲和善意。不須特意去培養這些美德,它們會很自然地發展。而且一旦在心中發展了愛,慈悲,和善意,大自然當下就開始獎賞我。我覺得實在平靜,實在和諧。對純淨心靈的獎賞和對不純淨心靈的處罰是普遍性的。它對佛教徒,印度教徒,基督徒和猶太人都一樣靈光。大自然不會因為我稱自己是佛教徒就偏袒我;正法是普遍性的。

 

正法在實踐定(samādhi,控制或專注自心),所專注的對象是呼吸,這又是一種普遍的方式。沒有語言表現,沒有持誦法號或咒語,沒有觀想男神或女神的形像。只是自然的呼吸,息進和息出。現在,這個方式也可以毫無困難的由印度教,回教,基督教,或耆那教徒來做。呼吸就是呼吸。這是一個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的自然實相。

 

在修慧中,身與心在互動運作著。當我們產生負面(情緒、行為)時,不愉快的感受在身上生起,我們變得難過。當我們從負面中出來時,我們開始經驗到安祥,並且開始幫助別人,因為我們正在幫助自己。所有這一切都可以很容易由任何一個教派的人來做;因為在這裡不涉及教條或哲學或象徵,只有自然的定律而已。您只是觀察自然,這對每一個人都一樣。因此,就我自已在戒,定,慧這三方面的經驗,我發現正法是普遍性的。

 

 

您所說的幾乎都是業行的定律;因果律。如果這個定律是普遍性的,我不知道為何所有不同的宗教不教它。

 

不僅其他宗教,連佛教也一樣。數百年來佛陀的教誨,已惡化。且各個佛教宗派都開始重視禮儀,儀式,宗派的信仰,教條,以及各種不同的哲學。不過正法的精髓永遠是普遍性的。如果正法的精髓流失了,那麼,每一個教學都退化成宗派的信仰。我們不能只責怪任何一個宗教。每一個宗教都已經退化成一個空殼了;正法的精髓已經處處不在了。

 

但是,如果我們了解正法的精髓所在,則一個宗教和另一個宗教之間並無不同。很多不同宗教的人來參加我的內觀課程,也覺得內觀很有益處。在某一次課程末了,一位基督教牧師告訴我,我是以佛陀之名在教基督教。在另一次課程的末了,一位耆那教的和尚說:「這是我們教學的精髓,我們已失傳了。這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印度教徒、猶太人、穆斯林,他們都說同樣的話,因為沒有人能夠從純凈的正法裡找到任何的瑕疵。正法總是為大家所接受。

 

您能講講四聖諦嗎?

 

再次,這些是非常普遍的。沒有人能否認第一聖諦,苦的實相。不稱心的[不稱心的人,事,物]來了和稱心的走了都帶來痛苦。所以第一聖諦,受苦的真理,是普遍性的。第二聖諦,苦的原因,從內和從外看來不相同。似乎是,我痛苦是因為某些我不要的事物發生了,或某些我要的事物未能如我所願發生。但在內心深處,每個人都可以體認到自己之所以受苦,是因為對貪愛或瞋恨起反應。我喜歡某些事物,而產生貪愛。我不喜歡某些事物,而產生瞋恨。這第二聖諦是大家共有的。

 

因此,走出痛苦的方法也是大家共有的。因為你必須去除痛苦的根源,貪愛和瞋恨開始的地方。在粗重的層次,一個好的辦法是守戒;亦即,不做任何會干擾或傷害他人的言語或行為,因為它同時也會傷害你。接著修定;控制心。但僅僅控制是不夠的,一定要深入和淨化心。一旦心純凈了,貪愛和瞋恨就不見了;你就到了一個完全沒有痛苦的境界。這一切都很科學;人們很容易接受。當然,如果我們繼續和教條搏鬥,困難便會出現。但是我說只有做和看:你是否痛苦?難道這不是痛苦的原因嗎?難道不是靠這個方法去除痛苦的嗎?

 

您談論內觀禪修。您所教的內觀技巧是什麼?

 

這個內觀的技巧是在自身內觀察痛苦的真相,人是如何變得激動,激怒,難過。必須深入自身的內部,客觀的觀察。否則,難過的原因,看來總是外在的。比如說,我很氣憤,我要調查這個氣憤。即使我閉上眼睛且試著去理解它,但氣憤表面的外在原因會不斷湧上心頭,而且不斷用它來為我的行為作辯解。「像那樣辱罵我,像那樣侮辱我,這就是為什麼我生氣;錯不在我。」但事實上,我是苦不堪言。

 

內觀技術教你的只是去觀察。若痛苦,則僅僅觀察痛苦就是痛苦。當你開始觀察時,痛苦的原因就變得清楚。因為你對負面,對貪愛或瞋恨起反應;你現在正經歷一個非常不愉快的感受。但是當您繼續觀察這個感受,它就會失去力道而消失,而且這個負面也隨之消失。

 

因為心不會變得專注,除非有一個可供心專注的對象,否則心不會變得專注;所以我們從呼吸開始。在靜坐的頭三天,我們在鼻孔入口處觀察氣息吸進與呼出。當心稍微平靜下來,我們開始體驗鼻孔周圍的感受,然後再擴大到體驗全身的感受。這些感受帶領我們到達心的根部。它們帶我們到達痛苦的根部,到達痛苦由來的根部;並且幫助我們去除根源。這就是內觀所教的。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觀察全身感受的技巧稱為 「掃(sweeping)」。

 

是的,在某一個階段,「掃」在這個意義上,是身上所有一切堅實都消融了。身體的表面真相是堅實的。我們感覺到一個堅實的身體。但是,當你繼續客觀地觀察,這個堅實就會開始消融,你開始體驗到這整個物質結構,只不過是一大堆不停在生起和滅去,生起和滅去的次原子粒子罷了。整個身體只是一大堆的振動而已。不過,首先,當你還在堅實階段時,你無法用掃的,無法經驗到全身振動之流,因為還有阻礙;痛、壓力、沉重。你還是要繼續一部分一部分的觀察,當堅實逐漸消融,你會到達全部消融,僅剩振動的階段。那麼你的注意力就可以很容易地從頭移到腳且毫無阻礙的再從腳移到頭。這就是我所謂的「掃」。

 

所以「掃」出現在完全無阻礙時。

 

全然地,當全部都無阻礙時。佛陀說:「以這個技巧,學員學會如何在一口氣感覺全身。息進,感覺全身。息出,感覺全身。」這種情況只出現在當身體都消融時,所有的堅實都消失時。那麼當你呼氣時,你感覺從頭到腳;當你吸氣時,你感覺從腳到頭。那即是我們所謂的「掃」;全身消融和緊繃的心(強烈的心法)也消融的階段。如果還有強烈的情緒,你會掃不動的,因為強烈的情緒,會在身上造成堅實的感覺。當情緒在心的層面上消融,且身的堅實在物質的層面上消融時;除了大量的振動,大量的能量在身內移動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理想的情況是,可以一整天都這麼練習。

 

是的。一旦到達這個階段,可以繼續用掃的。但某些過去的業習或雜染,所謂的習性反應可能存在於心的極深處。經由這次從頭到腳和從腳到頭的清掃,這些雜染鬆動了且開始浮到表面上來。某種業行在身上以粗重的感受呈現。對於這些粗重的感受,要做的就只是觀察它們,直到它們消融,你便再次體驗到順暢流動。

 

這技巧的目的,不在得到順暢的振動之流,這只是另一種短暫或無常的經驗;要以平等心接受自身所呈現的。這樣,一層又一層地去除心的業行,痛苦也就隨之去除。

 

這個禪修與其他的內觀方式有何不同?

 

我不想對別的方式給任何意見。但據我所知,佛陀在念住經和其他地方的教誨,對不同的人,起點可能不同;但到了某一個階段之後,每一個人要到達涅槃都必須走上相同的路。

 

開始禪修時,佛陀對不同的人會依他們的習性,氣質,理解和能力不同給予不同的禪修對象(所緣)。例如,那些對身體有很大依戀和激情的人,佛陀會要他們去沉思一具屍體;因此他們會了解到身體不過是肉、骨頭、血液、膿與粘液等等的組成而已。那些如此重視身體的人,卻不接受身體竟是骯髒的;那麼,到底有什麼好依戀呢?

 

可以這樣開始練習,但最終仍要到達體驗無常的階段,事物是如何生起又滅去。這個生起又滅去的現象,不應該在智力或信仰的層次被接受,佛陀要我們自己去經驗無常。而且無常只能以身體的感受來經驗。在感受的層次上,人們發現,「看,它已生起,再看,它已滅去」。感受生起,滅去;生起,滅去。當感受堅實、強烈,它生起,似乎停留一會兒,但不久它就滅去。

 

當所有的堅實都消融時,它變成了細微的振動,每一個細微的振動又變成了生起又滅去的漣漪。因此經驗堅實的感受和細微的感受生起又滅去,生起又滅去。除非直接經驗這個,否則仍未真正的了解佛陀。即使在佛陀之前,早有人教導,整個宇宙是無常的,生起又滅去。但佛陀發現了一種可以經驗它的技術。當我們經驗它時,依戀,貪愛,和瞋恨隨之滅去,且心變得純凈。在稍後的階段,生起又滅去是如此快速的發生,以致無法把這個或那個分開。接著,再經過進一步的心靈淨化,到達涅槃的境界。不管是以沈思一具屍體、身體的物質部分、呼吸或其他所緣開始,這條路的其餘部分必定是一樣的。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您強調專注在感受上,而不專注在心的狀態上。

 

沒錯。根據佛陀所述,任何在心中生起的都會以感受在身上呈現。人們不太重視這個教導。如果只觀察心的狀態,會使觀察能力變好。但這不是真理的全部。你只觀察你自己的念頭。然而,同時在你身上發生的是什麼呢?心與物,兩者都必須觀察。

 

當念頭生起時,同時在身上就伴隨有感受;而感受才是真正的問題根源所在。我們不回應念頭,它似乎是這樣;當我心中有非常愉快的念頭時,我開始貪愛;而當我心中有非常不愉快的念頭時,我開始產生瞋恨。但實際上,按照自然的定律,您所謂的愉快的念頭只是身上愉快的感受罷了。而不愉快的也只是身上不愉快的感受罷了。如果你錯過了感受,那你只是在做表面功夫而已。這可能會帶給你某些好處,但不會帶你去除不凈雜染。根源仍然存在。

 

所以,禪修時,你的心會有很大的動盪。

 

開始觀察身體的感受,並接受心動盪的事實;這樣就可以了。不必進入動盪的細節,千萬不要嘗試強行讓它平靜下來;否則,你終歸在念頭裡打滾,而沒有客觀的觀察。

 

當你觀察感受時,你會發現心自動地平靜下來。負面情緒不是被壓抑,也不是在身體或言語的層面表達。它只是淨化了。如果你以平等心觀察感受,不對它們起反應,那麼你就是在最深的層次淨化你的心。否則,只是在表面的層次淨化心而已。

 

許多古典正法的想法,預示了現代身心理論家的洞見。例如,德國心理學家威廉里奇(Wilhelm Reich)認為,過去的習性儲存在身體上,且可以經由身體層次的努力來釋放。再者,瑞士心理學家卡爾榮(Carl Jung)相信身體有潛意識存在。

 

的確。這個所謂潛意識的心是不斷地對身上的感受起反應,而有意識的心卻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二者間有很大的障礙。意識的心不知道潛意識在做什麼。這個技巧打破了意識和潛意識之間的障礙。然後人們可以覺知到身體所發生的一切。原本意識的心所感覺不到的小感受,現在都感覺到了。這項技術訓練心不要起反應。在根源層面上,這個潛意識的心總是對貪愛和瞋恨起反應,而且這也影響意識的心。整個心的結構是受根源所影響。佛陀教導我們,如果我們在根源改正,整個心將變得完好。

 

除非在心根源處沉睡的雜染被徹底根除,否則不能稱自己是覺悟的人。對我來說,佛陀對禪修的貢獻,就是這個可以去除潛意識雜染的技術。否則,這個潛意識的心將永遠對身體的感受起反應。

 

有關無常,我們已經談了不少。那關於無我(anattā)的教導呢?這通常被理解為「無自我(no self)」或「無安住的自我(no abiding self)」。我們通常認為,為了在世上發揮作用,我們需要自我。我們有「自尊」和「自信」這樣的表示,我們相信「自我的力量(ego strength)」是一個人應付日常生活能力的標準。「無我」的教導意指為何?

 

在表相的世界當然有自我,而且自我必然被刺激著;這對那些尚未經歷過「無我」階段的人而言,是真的。如果我不貪愛某些事物,我也不會有需要去反應的刺激。在我的課程裡,每當我說到貪愛和依戀是有害時,人們會說,若無依戀,無貪愛,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生活沒了,我們都像蔬菜了。

 

身為在世界上做過生意的在家居士,我可以理解人們所擔憂的。不過,我也明白,當你以這種技術,達到自我消融的階段來工作時,工作的能力會增加許多倍。當你是過非常自我中心的生活時,你的整個態度是盡可能地多為自己。但是這種態度讓你緊張到覺得痛苦。當自我消融;這是修內觀的結果,很自然心中充滿了愛、慈悲和善意。你會喜歡工作,不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且是為了所有人的利益。當心胸狹窄的自我刺激消失時,你會感到輕鬆和更有工作力。這是我自己的經驗,和許多走上這條路的人的經驗。

 

這個方法不會使你無作為。社會上負責任的人是滿懷作為的。消逝的是盲目反應的習慣。當你以盲目反應來工作時,你會產生痛苦。當你不是以盲目反應來工作時,會產生正面的感覺。

 

您如何建議人們把這個方法用在日常生活裡?

 

首先增強和徹底守戒,道德。我們所教的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說謊,不飲酒)是基礎。一旦失去其中之一,定(samādhi)會變弱,且慧(paññā)會變淺薄。你不能在這個感受層次上用功;你會只在心的表層玩智力的遊戲。但是如果戒變強,就能開始深入心的深處。之後,當你到了深處且去除一些雜染,戒和定均會增強。所有這三項彼此互助。

 

其次是:工作時,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這是你在當下的禪修。當你有空時,即使是五分鐘,也要張開眼睛覺知感受。每當無事可做時,就觀察感受。做事時,這會給你力量。這就是如何在日常生活裡使用這個技術。

 

 

覺悟如何。覺悟也算在內嗎?

 

對我而言,覺悟是漸進的。由於無明,我們不斷地對內心深處的貪愛和瞋恨起反應。當我們明白到,我是在對愉快的感受作出貪愛的反應,對不愉快的感受作出瞋恨的反應時,我們就對那個實相產生覺悟。當我們繼續練習,實相變得愈來愈清楚,意思是覺悟增加了。當我們探索這一條生起又滅去,生起又滅去的道路時,會經驗某些超越生起又滅去的東西,稱為涅槃。

 

所以覺悟是超越生起又滅去階段的經驗。

 

是的,最後,完全的覺悟是超越心與物,超越整個感官的經驗。所有的感官至此都停止作用。眼、耳、鼻、舌、身、心,都不運作了。實際上如同死人。但是內心深處是覺知的。如何覺知,以及覺知什麼,無法用文字來解釋,因為這個經驗超越了感官的領域。

 

 

所以像這樣的人,在世界是不起作用。

 

是的,到達了那個階段,也許是一秒鐘、幾分鐘或甚至幾個小時,是不起作用的。一旦回到感官領域,這個人就完全變了。因為現在是在經驗層次上明白一切的人了。

 

 

有過這種經驗之後,會過很不一樣的生活。

 

是的。這是一個用來衡量是否覺悟的重要判斷標準。否則,誰都可以說,「我達到了這個或那個階段。」而唯一的判斷方式是去檢驗他們如何過生活。

 

http://www.udaya.dhamma.org/ebook/Sayagyi_U_Ba_Khin_Journal/C_Master_of_MeditationAn_Interview_with_S.N._Goenk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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